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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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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夫的小女兒,單名一個‘瑩’字,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

時雲被折鶯推到前院的時候正好聽到柳老爺捋著胡子這樣說道,男賓們知道點內情的都不會這時候去撞槍口,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姝陽邀請來的幾位皇子更是絕對不想卷入郡王府的紛爭中,一個個在宴席上坐得四平八穩仿佛沒看見這邊的事情,只是……

時雲瞇了瞇眼睛——六皇子居然不在席上,這對於萬事皆禮數恨不得把自己包裝成一本厚厚的《大榮禮則》的六皇子來說實在有些奇怪。

不在席上的還有段珩,他差不多就站在時徵身邊不遠處,一副和未來丈人同進退的惡心樣。

時雲假裝沒看見段珩,段珩也不自討沒趣,安安靜靜當著他的背景板。

柳老爺頓了頓,又嘆著氣說:“說來也巧,這孩子正好是縈兒出事之後沒多久懷上的,生辰還與縈兒是同一天,自小就處處像她的四姐,舉止行事神態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有時老夫看著,也覺得會不會是縈兒惦念我這個做父親的……”

腌臜東西!

“外祖果真這麽想?”時雲的聲音打斷了柳老爺的故作哀戚,時雲笑得如沐春風,嘴裏像是在吐著刀子,“孫女倒覺得,若是母親果真心中有牽系,那也該是父親,哪怕真的惦念外祖,那也是在惦念,您怎麽還不下去陪她?”

“你!”柳老爺指著時雲,“果真是沒有母親教養的,長輩說話那裏有你頂撞的份?也不怕被段公子看了笑話!”

要是別的時候,有誰敢說時雲沒有母親教養,時徵老早一大耳刮子抽過去了。

但現在時徵就他娘的跟傻了一樣。

時雲想起時徵曾經叮囑她為柳縈點長明燈,她明白,她這位不信怪力亂神的父親是真的願意為她母親相信所謂的轉世。

時雲沒有見過她的生母,只見過幾張畫像,畫像那東西重神不重形,有個四五分相似就已經是不錯的了。

而眼前柳老爺身後站著的那個低眉順眼的姑娘——容貌幾乎是正貼上了這四五分,若再算上神態,大概得有七八分相似。

柳縈和柳瑩,一模一樣的發音,極其相似的兩個字。

一瞬間就明白了眼前這個滿臉虛浮的老男人在打什麽主意的時雲惡心得想將眼前兩個人當場弄死拿化屍水化個幹凈,再好好給她爹洗洗眼睛。

什麽垃圾都往眼睛裏看,不嫌不幹凈嗎?

柳老爺見從前對他不假辭色的時徵一言不發,越加得意,幾乎是等不及地直白道:“說起來,瑩兒算是老夫的老來女,自小都是捧在掌心上的,此次也是想著,揚州那個地方大富大貴者雖多,但到底都是商賈之流,滿身銅臭,實在襯不上瑩兒,於是想著請郡王幫幫小姑子,在京城給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及笄禮,好講個好人家。”

什麽樣的算好人家?榮昌郡王府嗎?

時雲:“親戚間幫襯著是自然的,只是外祖既然心疼這位妹妹,怎麽還舍得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嫁到京城?”

“哦,抱歉,不是妹妹,按輩分該叫小姨才是,說起來外祖這位小女兒居然比親外孫女年歲還小,外祖可真是——”時雲突然低頭笑了一聲,頗為諷刺地說,“老當益壯,精神矍鑠。”

三番兩次被時雲嘲諷,柳老爺顯然十分惱火,但卻又生生忍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說:“老夫知道雲兒你與我們不太親近,不喜歡家裏突然多了幾個生人也可以理解,只是你到底是老夫的親外孫女,老夫自然也是疼你的,這次來,也是為你帶了賀禮。”

時雲非常不想期待那份所謂的賀禮,轉頭一肘子拐在她爹腰上,時徵一下子回神看她,時雲笑瞇瞇道:“長公主在裏面招呼女賓,父親也該稍稍露個臉,還有男賓那邊還需要父親張羅,就別在這裏耽擱了,外祖和小姨這邊女兒會安排。”

如果可以,時雲希望能將他們連帶段珩全都亂棍打出去。

時徵寵女兒不是嘴上說說的,除了在長公主的事情上略有爭執之外,時徵差不多對時雲百依百順,要星星不給月亮。

但是他卻沒有聽時雲的話,他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時雲心裏有點發抖地想,或許她父親,是真的發了瘋一樣地想要她母親回來,哪怕已經過了十五年。

哪怕終於有人開始敲擊著冰封著他的心那層硬殼,試圖讓裏面的柔軟和悲傷全都露出來,好讓她包容這一切。

誠然,沒有人有資格否認這樣的悲痛。

但是,姝陽怎麽辦?

那個滿心期待地嫁給了時徵,將他與別人的女兒視若己出,一顆心滿滿當當只裝了這個男人的姝陽該怎麽辦?

她甚至還在笑著,還在熱情洋溢地幫她張羅著及笄禮。

還能因為她的一聲“母親”而手足無措欣喜若狂。

時雲深吸了一口氣,笑道:“父親就算想跟外祖談些什麽,在這裏也不合適,不如等宴席結束去花廳詳談吧。”

柳老爺卻並不想事後去什麽花廳詳談,他怕時徵一下子回過味來想起以前他跟柳縈之間的那些事,他今日豁出了這張老臉不要,就是要徹底地賴上榮昌郡王府。

要是之前他還不敢,畢竟時徵到底是娶了長公主的,他了解男人,從來是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有這麽個千嬌百媚又身份尊貴的長公主在懷,哪個男人還想得起柳縈那麽個不起眼還早就死了的短命糟糠?

但沒想到,那人所說的,時徵心裏一直只裝著柳縈,居然是真的。

這位位高權重的郡王居然真是個情種!

早些年因為開罪柳縈而被趕出京城的柳老爺悔得腸子都青了,原本以為時徵是三天熱度,畢竟熱血上頭的時候為愛人幹什麽都行,沒想到時徵居然真的長情,不過人死不能覆生,柳縈已經死了這麽多年,就是想修覆關系也沒有意義。

不過好在,他還有個小女兒,長得跟柳縈至少五分像。

於是他二話沒說,把小女兒的名字從柳湘改成了柳瑩,造假了她的年紀和生辰,逼她學著低眉順眼,本來只想著試探試探,沒想到效果居然如此好。

就算日後暴露了,屆時木已成舟,若是湘兒肚子裏能再懷個兒子,那簡直完美。

柳家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剩下的,只需要搞定這個馬上就要嫁出去的女娃娃。

柳老爺捋著胡子,原本一張還算得上端正清貴的臉寫滿了赤/裸的算計,像個錙銖必較的小商販。

“也不用去花廳談了,老夫這次來,主要還是送禮。老夫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味據說十分難得的藥材,想著自己留著也是糟蹋,雲兒不是回春谷教出來的神醫嗎?不如就送給你,添作嫁妝。”

“嫁妝”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意思非常明確。

你不嫁人,我就不給。

我嫁不嫁人輪得到你來管?

時雲氣笑了:“什麽藥材這麽珍貴?”讓這個老東西自以為能置喙當朝郡主的婚事?

柳老爺摸著山羊胡笑道:“那藥材老夫也不認識,不過雲兒博學多識,熟知醫理,肯定是知道的。”

“老夫聽說,叫做——松涎。”

松涎!

時雲一口氣梗在嗓子眼裏,眼睛幾乎在一瞬間發紅了,她豁的扭頭看向不遠處面帶微笑的段珩,目光幾乎要淬上毒。

段珩面帶微笑地看著時雲,他已經全然不打算掩飾,他仔細回想過這段時間時雲和時徵對自己的態度,大致確定,時雲還沒有跟時徵講過他和顧行淵之間的事情,並且似乎也並不打算講。

既然這樣,那麽無論如何,至少先娶到她。

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等婚後再來解決,就算真的哄不好,那麽成親之後時雲也只能任由他揉圓搓扁——時雲到底只是個殘廢的小姑娘,嫁了人之後,也只能以夫為天。

“松涎?”段珩故作驚訝地看了看柳老爺,隨即笑著看向時雲,有些欣喜地說,“我記得雙腿上的毒若是要解,是需要這味藥材的吧,我派人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這下可太好了。”

段珩目光溫柔,像是要滴出水來:“得來全不費工夫,不是嗎?”

時雲將指甲掐進掌心,用些微的刺痛逼著自己冷靜。

不管段珩到底是從哪裏弄到的松涎,她不得不說一句。

真是好手段。

他是確定了,若是這味藥是由自己送到她面前的,她絕對不會念他的好,所以幹脆把“恩惠”變成了“威逼”,若是父親真的迷了心竅納了那個女人,她被拿捏在他手裏,郡王府中枕邊風一吹,就算她對他無意又能怎樣?

他真正要的,自始至終都不是她的真心,而是她身後的父親手中的三十萬朔北軍。

從前他們之間的婚約不過是口頭的約定,是個隨時可以不作數的“娃娃親”,他是要在她的及笄禮上,眾目睽睽之下,逼著她立下正統的婚約,此後,除非和離或被休棄,她生死都屬於段家!

不過是一味松涎。

不過是一雙腿!

她就是不要了又能怎麽樣!

時雲近乎憤怒地想著,可昨夜的不甘和後怕突然又湧了上來,幾乎要淹沒她。

但如果昨晚穆辰真的中毒,她就是因為這一雙無法自由移動的腿,沒辦法及時趕到他身邊。

偏偏在這種時候。

時徵突然開口:“既然這樣,那就請岳丈在郡王府暫且住下吧,雲兒,你去安排院子,清凈一些的。”

時雲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她父親,柳老爺一張臉笑得仿佛陳皮,每個溝壑裏都流淌著惡心人的算計。

“如此,便多謝郡王了,瑩兒,還不同你姐夫道謝。”

一直躲在柳老爺身後的柳瑩低著頭上前,一副怕見人的樣子,屈膝行了個福禮:“謝姐夫,瑩兒感激不盡。”

時雲第一次覺得,在名字後面加一個“兒”是多麽惡心的一種叫法。

她暗自拉了拉時徵的袖子,壓低聲音:“父親在想什麽?長公主那邊如何解釋?”

時徵一下子抽回自己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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